第二八七章 逆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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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酒馆的门紧闭着。

初新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敏是个作息规律的人,她每天要应付很多事情,需要早睡来维持足够早起的精神和体力。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酒馆的门竟然一推就开了。

门没锁,酒馆的大厅却空无一人,这便是件很蹊跷的事了。

初新有些慌张,刚才的生死瞬间使他紧绷的神经更加敏感,他靠到了柜台边上,忍住了腰间剑伤带来的痛楚。

敏常翻看的账本摆在柜台正中,那是本很厚的账簿。

初新伸手去碰。他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好像打铁匠已抡了一天的铁锤似的。

这样一双手还能拿剑吗?

大概是被封住穴道的后遗症吧,他想。可他终究还是战胜了三君子,艰难地从死地中逃生。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尤其当他看见账本里的几十页薄薄的、泛黄的纸张,还有上头密密麻麻写下的子先生的罪证。

初新拿起其中一页纸,上面第一行写着:“九月十九,先生借东郊庞家十万饷银;十月十九,庞家庄失火,死难者逾百,无人幸免。”

他后背一凉,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午夜冷风所致。

这些文字最后能让子先生垮台吗?真的能起到影响江湖局势的作用吗?

初新并没有对此抱太大希望。

但他还是将它们放入了怀里,他不能失去它们,这是他赖以制衡子先生唯一的武器。

可他很快就要失去它们了。

静夜之中,有一只手从他脖颈后突袭而至。初新很疲惫,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降临,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在极短的清醒瞬间里,他想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揣测着自己今夜之后的生死。他忽然想起吴惆、吴怅偏转的剑锋,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何他们的剑会恰好绕开自己的要害?

难道是什么人用飞石功夫凭借寸劲击中了他们的手或剑?

那个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现在打昏自己的人呢?

他们是否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是同一个人,为何行事逻辑如此矛盾呢?

模糊间,初新有了自己的答案。

世界上有无数庸人,他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更方便地让聪明人得到想要的东西,比如让他们更好地敛财,更舒服地享用权力。

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情。

然而很多聪明人想不到的是,有一些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人,用一些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手段,从他们手中夺走了他们几代人的积蓄。

这些人靠的要么是更先进的办法,要么是更原始的。

杀人灭口是一种很原始的方式,虽然古老,却依然有效。

唐哲对子先生说道:“这么说来,在我们借你钱以后,你也会派人杀了我们?”

子先生摇了摇头:“那得看我心情。”

明明是个老头子,说出来的话却感觉没轻没重的,令人哭笑不得。

或许那只不过因为他这样的人已不必太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不过,这句话却足够激怒他面前这些荆襄世族的掌权者,他们的性命怎可随随便便地捏在别人手上,挂在嘴边?

吴大少慢条斯理地说了句:“既然我们的生死不过是您的好恶,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您不再有好恶,或者,再也无法开口说出您的好恶。”

死人没有好恶。

死人无法开口。

子先生听见了他的威胁,脸上显露出新鲜的嘲笑,这大概是他人生历程中第一次得到来自他人的死亡宣告。

他随口答应般回了句:“你试试吧。”

吴大少反而什么也不敢动,什么也不能说了,子先生平静的话语中总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好像入云的山岳。

吴大少仔细打量着子先生,他觉得子先生并不像是能对付十一个武林高手的样子,空荡的屋里也绝不可能安放伏兵,他很好奇子先生的自信由何而来。

忽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察觉到了危险来自于何方。

人的后背总是最脆弱,最难防护,因为背上不长眼睛。

伴随着三声呜咽,唐哲与吴大少所携带的三名家仆顷刻间便瘫软在地,很显然,他们全身重要关节的骨头已经被某种强大而怪异的内功震得稀碎,他们的手脚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着。

吴大少、唐哲、杨林回头看去,发现司马义立于月光照不见的阴影中,阴恻恻地笑了,他手下那三名内力深厚的家奴刚刚收起气劲,太阳穴仍高高凸起。

“你是供出五大家族秘密的叛徒?”唐哲茫然无措地望向司马义,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司马义否认道:“我不是。”他用目光指向了杨林。

唐哲没有理会他的举动,而是问道:“可是你却杀了他们?”

司马义道:“他们妄图对陛下不利。”

唐觞皱眉:“那我呢?我们呢?”

司马义说:“你也一样,也得死。”

唐哲怔住,又大笑:“司马义啊司马义,我看错你了,我交错了朋友。”

司马义淡淡道:“人做了错事,总难免要付出代价的。”

吴大少反应极快,他重新转向子先生所在的方向,准备挟持子先生来获得局势的主动,可片刻时间里,子先生已不在窗台边上,甚至,凭空消失在了屋中。

只有子先生的声音还在屋室内缓缓地飘荡:“多亏有他,我才能提前预知你们的行刺计划,我才能直接找到吞并你们所有财产的最好由头。”

欺君罔上,这是历代统治者最爱用的惩罚不听话的臣子的借口

高岚看不见面前黑色军队的尽头,他只觉得沉闷。

空气凝固,温度冻结,心在下落。

就好像有个绳圈悄悄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领头的骑士告诉他:“我受命来将高家上下若干人等羁押回府,候审听令。”

高岚问领头的骑士:“我们犯了什么罪?”

那人悠悠地答了句:“欺君罔上,密谋造反。”

高岚伸出右手,厉声反问道:“高家世代忠良,何曾做过此等恶事?”

骑士道:“虽不曾,却动了念头。”

高岚问道:“难道动念者就该论罪?”

骑士点头,道:“死罪。”

高岚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这等“莫须有”的罪,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无论我犯没犯事,都是死罪?”

骑士嘴角挂着诡秘的笑:“差不多。”

他忽然听见宝剑剑锷离开剑鞘的清脆声响,看见一道世上绝无仅有的光芒。

流星明亮,灿烂而永恒。

吴惆怀抱着弟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道剑痕太长太深,由吴怅的左肩划到了右腹部,里头有截肠子因为忍受不了肉与血的挤压,弹到了伤口外面。

很久很久之后,可能也并没有过很久,吴怅的瞳孔涣散了,就像是他的灵魂被抽离身体,失去了聚合眼中意志和意识的能力。

他死了。

吴惆只有哭泣。然而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没有人会在意街边游魂的悲哀与伤心。

他现在岂非也是孤魂野鬼?

又过了很久,吴惆的眼泪干了。

他听到了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脚步声。

小小的院子,任何人的脚步声都会被放大数倍的,不管他的轻功有多么高妙。

“这里发生了什么?”司马笙问道。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唐觞和吴怅。他在问失魂落魄的吴惆。

吴惆发怔般回答:“什么也不曾发生。”

司马笙又厉声问道:“是谁干的?又是初新?”

吴惆摇摇头,道:“是我们咎由自取。”

他们想要杀死初新,所以唐觞和吴怅才会被初新杀死。

他没有任何想要复仇的念头,他只觉得疲倦。

司马笙道:“杀人偿命,是他干的,他就得偿命。”

“不,”吴惆道,“我不想再为什么子先生的秘密冒险了,也不愿再面对那个家伙。”他抱起吴怅逐渐冰冷的尸体,道:“我要埋葬他,然后回襄阳。我是吴家的长男,我要带他们离开南方。”

司马笙试图叫住他:“子先生不会放过你的,天下不会有你的立锥之地。”

吴惆苦笑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该停止了。”

他沉默着,缓缓朝门外走去。

当他离门外的夜色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紧跟着,他的脑袋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仍眨动着,瞧见了一副怪诞的景象。

司马笙倒立着,整个世界倒立着,一柄断去的青铜剑,正缓缓回到剑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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