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生离开神鹿台，恢复原本的步调，走不到百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停下来，等那人赶到他前面，背着双手瞅着他的时候，淡淡问道：“何事？”
息水香把一张俏脸尽可能抵近赦生，笑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干嘛就走？”
赦生身体极细微地向后倾，死撑着不让息水香察觉，冷冷道：“我已过关，为何不走？”
“唔，你说的不对。”息水香摇着头，并没有把脸蛋往回挪，“你要看其他选手对决，分析他们的武学根基、招路以及出手习惯、临场应变能力，这是一个优秀武者的基本素质，不是吗？”
赦生道：“你还没考核，回去吧。”
息水香嘻嘻笑道：“没事，我可以顺延的呀。”
赦生几乎就要说出“你又说要看其他选手对决”，然则话到嘴边时忽地悟到一层深意，心口扑通一下。
从西南大悲谷走到洛阳，赦生没怎么接触过人，后来两番偶遇贤满盈，就在破木屋落脚，受不得贤满盈整天跟他念叨天下第一楼的好，说他懒，跑到天下第一楼要了一壶最便宜的酒，便坐在三楼独饮，此后每日如是，三月二十四日，北京人把息水香带到他面前。
要说北京人那会其实没安好心，因知其他地方人多，而赦生孤僻，又独占一间房，为了能跟息水香单独饮酒，于是……
北京人被奚真元暴揍一顿不说，还为他人作嫁衣裳，无意中做了一回月老。
正如令狐云真跟阮生衣添油加醋说的，“阿香偏偏就信了，和北京人在另一角落座，摘下帷帽，露出洁白无瑕的一张脸来，扭头去看闷葫芦，闷葫芦正好也看过来，你说巧不巧？”赦生当时不知自己的内心起了什么变化，只是突然觉得北京人很碍眼，以他秉性，奚真元冲进来不由分说就打人，放在平时他绝不会袖手旁观，那日却看着北京人被扔下三楼都无动于衷。
当天晚上，赦生没有像往常那样返回破木屋，而是又买了一壶最便宜的酒，坐到屋顶上……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息水香笑着问了一句，心里其实知道赦生不善言辞、遇到别人纠缠时就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那定定的眼神，不就是逼她回去嘛。
“没什么，你回去吧。”赦生说着横走一步，向前走去。
“喂，你回去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教你识字。”息水香朝赦生的背影喊了一句，寻思着自己离开的时间过长，掉头就往回赶。
话说回头，在常恩高喊“令狐云真”后，奚真元听到息水香说要走开一会，以为徒儿是不满被冷落，因此并不阻拦，目送爱徒离开，转头看向鹿台，心中亦不甚爽快。
说起来，武夷剑派在江湖上的威望完全不在恒山仙鹤云仓之下，提到八十七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便是武夷剑派的许南池！
仙鹤云仓有什么人？除了跟恒山枪谪仙捆绑炒话题，就剩下一个“老掌师生”的噱头。
奚真元扭头冷眼瞧了瞧面带笑意的师绮的侧脸，暗暗哼了一声，道：“先莫说太师叔，阿香之美貌已不在她之下！”
再看令狐云真，吊儿郎当，口出不逊，再联想仙鹤云仓师徒住进天下第一楼就惹事带话题，奚真元闷得都不想多看一眼，不过想到令狐云真以一己之力迫使史太岁祭出龙门绝式恶龙诀，倒也不敢托大，盯着鹿台暗道：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有何本领。
在此之前，令狐云真就跟师绮说：“阿绮，我跟你说，这组枪者互斗，霸奇接下来需要一个跟他过招的标杆，一定是我。”
师绮笑道：“你最聪明。”
令狐云真不知师绮说那句话是夸他还是笑他，但自己的推测转眼应验，自有一股当仁不让的气势，耸身一跃，施展本门特有的轻功身法，浮空起落，在一片艳羡惊叹的吵嚷声中，飞落神鹿台。
“恒山令狐云真，踏山河风云而来，见过霸奇。”令狐云真这话一语双关，所谓“踏山河风云”，单看字面意思，有气势有格调，但他在陈山河和风云枪赦生之后上台，一个“踏”字，颇露桀骜，这也正是奚真元认为他口出不逊的缘故。
观楼上已笑成一片，欢呼起哄的也不少，有些人曾围观仙鹤、龙门两派在天下第一楼发生龃龉，对令狐云真的妙语连珠很有印象，而且欣赏令狐云真年少不羁、人又好看，心里都有一句“英雄出少年”没说出口呢。
燕池君暗道：这小子最是招摇。这般暗道一语，默默地又看了看身后侧的徒儿，想来是希望自己的徒弟也活泼一些。
陈山河会错了意，说道：“师父，我没事。”
燕池君道：“台上相见，不必敬他是师兄，穷追猛打便是。”
陈山河敷衍应了一声，看向鹿台，心道：师兄看了我跟赦生公子的比斗，我再看回来，才算公平。
令狐云真故意不背着北观楼，要看师绮笑，却看见息水香离席追出西口，心领神会。
常恩是为听过大闹天下第一楼的事才选令狐云真，百闻不如一见，看令狐云真活泼，激起了他深藏在内心的年少轻狂之意，笑道：“我听说你在天下第一楼单挑了史门主师徒。”
“喔！”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但见常恩公然挑事，不管有意还是无心，都激动起来。
石一暗暗愁道：这家伙不笨的啊，这怎么做起挑拨离间的小人了？
梦奇偷偷好笑，跟身边的沈归鹿小声说道：“小花痴，看到没有，有人飘了。”
沈归鹿不爱凑份子，应声道：“看不见。”
“无趣，跟着我还这么怕事，真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梦奇嫌弃一语，却要看令狐云真怎么解围。
令狐云真笑道：“被打到喊救命。”
南北观楼上笑成一团，史太岁脸色却不大好，哼了一声道：“小东西倒是会说话。”
景甜儿笑弯了腰，跟凌扶摇道：“师父，他惹人厌，可我偏偏很喜欢他。”
凌扶摇碍于师绮在旁，不好训诫傻徒儿，咳了一声道：“他聪明伶俐，哪里讨人厌了？”
师绮在一旁听到，转过俏丽的面庞，柔柔笑道：“凌姐姐，阿真是调皮惯了，你可不能当着他的面夸他，那要无法无天的。”
“是绮妹教导有方。”凌扶摇被自家徒儿折腾得就够痛苦了，又来一个师绮，当真哭笑不得，暗道：唉，应该是我教出令狐小子那样的徒弟，绮妹教出甜儿才对，怎么弄反了？
神鹿台上，常恩笑容满面，显然很赞赏令狐云真的应变能力，待笑声稍停，问道：“你用了什么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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