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良夜，阮生衣数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兀自紧张，欲走不走，直到窗户被推开，抬眼一看，见陈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很快又掩上窗户，当下松了一口气，听陈情说“没人，你快看”，轻轻一笑，换了一个姿势，坐在后窗下肆无忌惮地偷听。没有了此前的紧张，就有更多的空闲去思考一些事情，阮生衣想陈情既然早已知道她化名桃忘机，那么稍早之前对方说“你跟我住”必是另有深意了，暗叹陈情远比她所想的还要颖慧。

“你笑什么？”房间里，意无心满脸狐疑地瞅着陈情。

陈情笑道：“没有啊，你不要疑神疑鬼。”

意无心蹙眉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疑神疑鬼了？哦！你嫌弃江山画卷有缺漏，对不对！”

陈情忙道：“绝对不是！”

“那你不准笑！”意无心强迫道。

陈情皱起眉头，忍住笑意，催道：“小仙女，快点啦，不要买关子了。”

“没有。”阮生衣听见意无心可怜兮兮的嗓音，既觉得好笑，又满心疑惑，不多时又听见陈情催问天晴的境界，在听到同样的答复后，串联几个人的关系，想到了一个共通点——以她所知，她和谢风流跟壶天有牵连自不待言，天晴作为新一代天选之子，与壶天有牵连是显而易见的，至于蓝甚都和清少言，还在荆州之时，宓云衣曾跟她说过，她的红尘剑法与蓝甚都的随心剑有一脉相承之意，身上的剑意更是同出一源，清少言独开三脉，本就不寻常。

“这这这，怎么单单就看到我跟那个傻道士的境界？”房间里，陈情兀自思索，想方才那些人都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绝顶天才，师尊身居其中，普天同庆，却装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故意逗意无心，“蓉儿，你看看你的。”

意无心急急查看，忽地抬头，包不住内心窃喜，脆声道：“也没有！哈哈！”

陈情道：“不会吧，你连小师境都没到吗？”

“这家伙，真不怕蓉儿打他吗？”阮生衣掩嘴一笑，又听陈情把话扯开，说，“看看绮郎、楚师伯和玄郎，他们号称风尘三侠，按理说境界应该很高。”

意无心划着碧玉簪，神情俨然，缓缓道：“绮郎在齐物境，楚师叔也在齐物境，但在绮郎之下，玄郎在玄符境。”

陈情挠挠头道：“蓉儿，不是我怀疑你啊，论剑法，楚师伯不一定胜得过玄郎。”

“这个嘛……”意无心略略思索，背起双手道，“这个说起来就很复杂了。境界讲的是综合实力，楚师叔剑法可能不如玄郎，可楚师叔还会术法啊，有灵力加成啊，还有灵属之器啊，再者说了，实战有天时、环境、人为等各种因素影响，简而言之，你在极为被动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打不过弗恃境的高手。”

“蓉儿，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我能打赢玄符境的高手。”陈情呲牙一笑，不给意无心反驳机会，跟着又道，“蓉儿，你这画卷如此玄乎，除了能点名看谁在哪个境界之外，能不能看到每个境界都有什么人上榜？不算师父和蓝前辈。”

意无心嘴角一扬，道：“小意思，我看看。哇，有有有，有一个，你看！”

陈情冲过去盯着画卷，从高到低，天道至小师，各个境界留白，唯有在无涯境有三个字：玉脂多。

“玉脂多？”阮生衣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暗道，“照蓉儿所言，无涯境是游仙三玄初境，这位玉脂多前辈难道是神仙？”

“蓉儿，你把无涯境的旁注划出来。”陈情神色有些凝重。

意无心把碧玉簪一划，念道：“入无涯境，人所不能，必有大气运，游仙三玄第一关，气机为白色。”

陈情傻眼道：“人所不能，难道是妖？”

“不管。”意无心干脆道，“回头问宁师叔，她肯定知道。”

“你真聪明。”陈情咧嘴一笑，岔开话道，“蓉儿，除了武境修玄，还有别的榜单吗？有趣的。”

“当然有了！”意无心道，“有仙男榜，美人榜，天下名锋，刀榜，百妖榜……”

“蓉儿，”陈情看了看后窗，高声道，“你觉得桃姐姐美吗？”

意无心哼了一声道：“难看！”

陈情笑道：“你不是说有美人榜吗？快看看，江山画卷肯定不会说谎。”

“看就看！”意无心意气心重，把碧玉簪一划，从上而下，从右至左，傲然念道，“美人榜第一名，白玉澡雪清少言！”

“果然是师父！”陈情咽了咽口水，难掩喜色。

“那当然！”意无心双手抱胸，自得道，“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高洁，万化参差，仙材卓荦，洞天方看清绝。”

陈情道：“看看第二是谁。”

意无心担心“仇人”榜上有名，说道：“你到那边去，不能再看了。”

阮生衣听到这话，轻轻一笑。

“美人榜第二名，风起榣山舞凤鸣，玉律丹弦动幽冥。宁师叔平生只服一人，就是慕容仙子。”意无心故作深沉道。

陈情道：“第三呢？”

“我看看，哈哈，”意无心笑道，“美人榜第三名，羽流栖神息水香。”

陈情又道：“第四呢？”

意无心看了榜，得意不已，高声道：“美人榜第四名，玉仙鹤师绮。”

“第五呢？”陈情催道。

意无心喜在眉梢，抿嘴笑道：“美人榜第五名，心窍灵根玉脂……咦，是她！长生你看，这个玉脂多是个女的！”

陈情轻飘飘道：“玉脂多本就是女人的名字，大惊小怪，第六呢？”

“明月十七。”意无心不知为何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

阮生衣在窗外听着，猜不透玉脂多的来路，正浮想着，又听到“明月十七”四个字，不由得一喜。早在荆州之时，巨明封印六尾狐妖，明月十七现身欲净化“戾气”，自称施展净化之术则天有雨，劳烦在场之人避让，阮生衣当时对念师一无所知，看对方玄裳缟衣，盖着月白色的兜帽，气息殊异，与众不同，十分好奇。

明月十七有着一张极雪白的脸，而在右脸上靠近眼睛部位又有一道粉色的月形绮纹。绮纹似乎蕴含着一股极强的信念，让明月十七的美富有生命力，虽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不敢贸然靠近，像夏日的荷花。

阮生衣要看明月十七净化“戾气”，只道淋雨无妨。

明月十七默然不语，双手合十，右掌逆时针向外、左掌顺时针朝内一旋，虎口相扣，一对大拇指象牛角，两掌八指象鸟翅，结成一个丑鸟印，口念咒语：“归藏兵主，太武空桑；念心寂雨，洗净八方。”两掌渐渐分开，光芒散出，逐渐变为光球，很快就化现出一颗珠子，有鸡蛋大小，翡翠色，光珠浮上半空，云层随之凝结，不多时就有雨水降落。

那场雨早已散去，阮生衣抬眼凝视洛城璀璨的夜空，略一分神，就没注意里面的人又说了什么，往右一扭头，却见仙鹤云仓那间客房的后窗被人推开，很快就有一个身影溜出来，不是令狐云真，却又是谁？

◎

年表：

云帝十八年，玉脂多下嫁蓝甚都。

云帝十九年，风玄心在洛阳问清少言：“神仙姐姐，你和大哥是不是吵架了？”清少言道：“有话直说。”风玄心皱眉道：“大哥娶妻了，你知道吗？”见对方发愣，叹道：“哎，看来是不知道……”清少言道：“现在知道了。他娶了谁？”风不昧摊摊手，道：“一个平凡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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