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香所说,那栋楼前挂着淡紫色的旗子,取代了招牌,旗子上还用银线绣了一朵小花。
店名叫红鸢楼,所以,上面绣的应该是鸢尾花。
韩侍中家里的侍女出来迎接水心源一行人。
店内昏暗,一进门,店内右侧的墙上画了一条很大的老虎,架子上随意放着鹿、鲤鱼和猫熊的摆设,每一个摆设的颜色都很黯淡,难道是因为蒙上了灰尘?
即使再怎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难以想像那些心高气傲的贵族夫人,会在这种地方聚餐……
水心源和春香跟着韩家的侍女沿着狭小的走廊来到包厢,八名贵族夫人已经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
看到八个人同时回头,每个人脸上都浓妆艳抹,春香在水心源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我们正在等你呢!”
韩侍中的夫人坐在座位上,单手指向两张空位。
灯光昏暗的包厢内,那些用脂粉擦得雪白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都是皮笑肉不笑。
“多谢各位的邀请……”
然而,水心源也勉强挤出假笑后坐了下来。
春香站在水心源身后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但用视线牵制着几位夫人。
不知道是否春香的锐利眼神奏了效,那些平时和水心源在一起时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贵族夫人,今天却格外安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厢内的气氛十分诡谲,有人神色紧张地低着头,也有人相互使眼色。
韩家的侍女关上门离开后,沉默越来越沉重。
“还有一个空位……”
水心源说,其他几位夫人惊讶地抬起头。
“还有谁要来吗?”
“啊……不,没有,原本马侍郎的夫人要来,但她今天刚好不舒服,临时取消了……”
韩门下侍中夫人回答时的声音比平时更高亢。
“不过……今天的天气真好。”
“对啊!天越来越热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打破沉默后,比较容易聊天,几位贵族夫人纷纷和邻座的夫人聊着天气,但脸上的假笑还是有点吓人。
这时,有人用力敲了敲门,一个脸蛋红通通的女孩探头进来。
“呃,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哪一位来帮忙端茶?我的手伤了,没办法一次拿那么多杯茶,那位夫人的侍女已经在那里帮忙了,但还要另一个人手。”
她应该是在这家酒楼工作的女孩。
夫人们面面相觑,除了水心源以外,没有人自己端过茶,所以,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春香身上。
“那我去帮忙……”
“麻烦你了。”
春香离开后,室内再度安静下来。
难道是这个包厢太阴气沉沉,所以她们聊天也无法尽兴吗?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跑了过来。
“打扰了,呃……”
韩家的侍女一脸惊慌地走了进来,轮流看着自己的主人和水心源,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什么事?”
“呃……和皇后娘娘一起来的侍女,突然昏倒了……”
“春香?”
水心源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韩家的侍女点点头。
“昏倒了……”
“就是刚才,在那里。”
“啊……我去看看!”
比起那些夫人的目光,水心源更担心春香。
水心源推开韩家的侍女,冲到走廊上。
难道是刚才听到打破盘子声音的方向吗?
水心源正打算往里走,有人抓住了她的袖子。
“水心源!”
回头一看,抓着她袖子的是……
“子维?”
他怎么会在这里?
子维面色凝重地想要拉住水心源的手。
“水心源,我有话要跟你说。”
“啊?但现在有点……”
“别担心。”
到底别担心什么?不,虽然水心源满腹狐疑,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理会子维,要先去救春香才行。
“放开我,我的侍女昏倒了,我要马上去……”
“水心源,我们逃吧!”
“……什么?”
水心源原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现在又多了一个疑问。
“什……么啊?”
“水心源,我都知道,你并不想当皇后,只是被迫……”
“啊?”
水心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身为皇后的确不像大家想的轻松愉快,但自己绝对不是被迫成为皇后。
最想陪伴在陆扶苏左右的,正是自己。
“被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男人逼迫,即使不想嫁也得嫁,我很清楚,但是,既然你不喜欢,你可以逃啊!怎么样?我可以带你逃走。”
“……”
……子维到底在说什么?
不,先救春香再说,现在没空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水心源转身想要离开,子维再度拉着她的手臂。
“喂,你别再犹豫了!水心源,我全都知道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现在没空。”
“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别担心,大家都会为我们保密的……”
“你……放开我!子维……”
水心源回头瞪着子维时,眼角有什么东西一亮。
一个目光凶狠的男人站在子维身后不远处。
发出亮光的是男人怀里的……
“……!”
水心源立刻朝向子维的小腿踢了一脚,当子维大叫一声,重心不稳时,水心源趁机挣脱了他的手,用力把他推倒。
水心源来不及看子维和他身后的男人一起倒下,拔腿就跑。
……他想杀我。
直觉大声告诉她。
子维身后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了出鞘的短刀,而且,那个男人瞪着自己。
水心源刚才和他眼神交会。
走廊前方有亮光,那里是出口……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继续留在这里,绝对会有生命危险。
她听到子维大喊大叫,身后还有脚步声。
有人追来了。
水心源从店家后门冲了出去,她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该逃向哪个方向,时而左转,时而右转,不顾一切地在房子和房子之间的窄巷中狂奔。
……整件事都很诡异……
会约在春华街的酒楼见面就很奇怪,从那些贵族夫人的态度来看,难道那个看起来像是刺客的男人,是邀请自己的某一位夫人,或是所有人雇用的?该不会连子维也是帮凶?
“……呃!”
水心源上气不接下气,停下了脚步。
……好难受,眼前发黑……
她无法再继续走路下去,只能靠在墙边。
不知道刚才跑了多久?希望那个人没有追上来。
“你怎么了?”
水心源不知不觉地蹲了下来,听到声音后,她茫然地抬起头,发现一个年轻女人看着自己。
“你的脸色好苍白,怎么了?不舒服吗?”
“……人……我?”
“啊?”
“有没有……人……在追我?”
“……”
那个女人四处张望,告诉她没有人。
“没有人啊……你可以站起来吗?如果有人追你,就更不能躺在这里了,跟我来。”
女人把水心源的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扶进房子里。
然后,察看了小巷内的情况,立刻打开了旁边一个房间的门。
“这里是库房,委屈你先在这里躲一下,你的脸色真的很差。”
“多谢……”
“没关系,来,这里……”
那好像是衣物箱。
当水心源坐在大木箱上时,意识已经模糊了。
水心源逃离刺客时,春香拼命敲着红鸢楼厨房的门。
“喂……开门!你们想干什么?”
“不好意思,有大人物吩咐,暂时不能让你出来。”
那个脸蛋红通通的年轻女孩要求春香帮忙端茶,春香和她一起走进厨房,就被她反锁在里面。
“为什么?开门!你给我开门!”
“如果那些夫人同意,我才能帮你开门。”
……果然是一场鸿门宴……
到底想干什么?那些贵族有什么企图?春香用力推着门,咬紧牙关。
自己必须保护皇后娘娘……
“……呃!”
好,既然她不开门,那就逼迫她不得不开门。
春香不再敲门,回头看着厨房。
架子上放了很多餐具。
春香拿起盘子摔在地上,陶瓷的碗碎裂,发出很大的声响。
“……你在干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的女孩惊叫起来。
“如果你不让我出去,我会把这里的盘子统统摔破!”
“你……住手!这是我们店里的!”
“我才不管!”
春香拿起盘子和碗就往地上摔,摔到第十四个时,门终于打开了。
她把大声抗议的女孩推到一旁,在走廊上奔跑。
“皇后娘娘……”
她在转弯时,撞到了一个人。
她正准备闪避挡路的人,发现她认得那张脸。
“……园丁?”
就是那个厚脸皮的园丁,他怎么会在这里?
“啊……不,不是。”
“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
这个园丁在慌张什么?
“我没空理你,你闪开!”
春香用手肘把子维推到一旁,顾不得礼仪,冲进了刚才的包厢。
“皇……”
包厢内空无一人。
不仅水心源不见踪影,那些贵族夫人和韩家的侍女也不见了。
难道是走错包厢了?
“咦……奇、奇怪了。”
她慌忙去左右两侧和对面的包厢察看,每个房间内部空无一人,而且,只有最初那个房间内才有十张椅子。
“……”
仔细一看,房间内的椅子东倒西歪,显然是在匆忙中离开的……自己并没有走错包厢,刚才那些贵族夫人的确在这里。
……皇后娘娘呢?
她再度来到走廊上,子维仍然站在那里。
“你把皇后娘娘带去哪里了?”
春香抓着子维的肩膀用力摇晃,子维的头无力地前后摇晃。
“啊……水心源走了。”
“走了?”
“逃走了……不,我不知道……”
子维显然一片混乱,春香咬牙甩了子维一巴掌。
“皇后娘娘在哪儿?”
“……”
子维即使被甩了一巴掌,仍然呆然地摇着头,根本问不出所以然。
“来人……来人啊!”
春香在楼梯下方大叫着,数名禁军慌忙冲下楼梯。
难道在二楼待命的随从刚才都没有发现楼下的异状吗?
春香很想痛骂他们一顿,但她不想浪费时间,把子维交给年轻的禁军后,和另一名中年禁军一起在酒楼四周察看,却不见水心源的踪影。
……要赶快找援兵。
那些匆忙离去的贵族夫人在搞鬼。
春香让禁军在红鸢楼看住子维,并让他们继续搜索,自己坐上马车回宫。
希望是一场误会……真希望自己回来春华街时,能顺利找到皇后娘娘……
然而,她在这么希望的同时,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对不起,对不起,皇后娘娘……
这里是宫城外,而且是在春华街,自己应该寸步不离皇后的身边,自己应该代替很少怀疑别人的皇后娘娘注意周围的情况。
马车终于冲进了宫城大门。
决一点,再快一点!
春香焦急地看着窗外,看到一个年轻官吏正准备离开宫城。
“停车!”
马车和官吏擦身而过时,车夫慌忙拉紧缰绳。
春香不等马车停稳,就打开了车门,跳下马车。
“……春香?”
年轻官吏……李月真看到马车狂奔而来,感觉不太对劲,赶紧冲到跌倒在地的春香身旁。
“呃……”
“春香,你没事吧?”
向来面无表情、冷静镇定的监察御史李月真把春香抱了起来,看到她脸颊上的擦伤,忍不住瞪大眼睛,但春香不顾自己的疼痛,拼命抓着李月真的手臂。
“李月真大人,救命。”
那双曾经抱过自己的手,如今成为唯一的光明……
“拜托你!快去找皇后娘娘……派人去找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