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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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节越来越近,许沁照常忙碌上下班,起先还对过年毫无感觉,认为年味淡了,但没想五芳街里头节日气氛很浓。

上下班穿街过巷时,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

舅舅忙着清算各类尾款,舅妈也开始置办年货,还剪起了窗花。

翟淼跟着试了几剪刀,能把鸭剪成鹅。

许沁呢,安静玩上一会儿,弄出漂亮的蝶戏牡丹。她从小擅长手工,立体雕刻都行,何况平面画画。

翟淼只能叹气:“你这拿手术刀的,我比不了。我还是熬浆糊吧。”

舅妈把许沁拉到一旁,塞给她一张卡。

许沁奇怪:“这是什么?”

“焰焰他爸有套房子,他跟我们住一起后,房子租出去了。房租都在卡里,这钱呐,焰焰二十岁的时候动过一次。后来八年,卡给我了,说是孝敬我们。我跟你舅哪要他给钱,都攒着没动呢。你们小两口过日子有的是地方花钱,拿着啊。”

许沁摇头:“我不要。”

舅妈皱眉:“怎么不要呢。这钱是我和他舅留着给他娶媳妇的。”

许沁还是摇头:“宋焰说是给你们的,那是给你们的。我不要。”

“这孩子,怎么跟他一样倔。你算不用这里头的钱,也先拿着。”说着往她手里塞。

许沁躲过,起身跑:“我上班了。”

“哎——”

人影已闪去屋外。

上班路上,许沁透过出租车窗口朝外望。

二月初,帝城最冷的时节已经过去。再过一个月,便会春暖花开了。

途中接到孟怀瑾的电话,问她除夕是否回家。孟家有爷爷在,过年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

许沁说回不去了,除夕那天要值班。

孟怀瑾叹口气,叫她记得抽空去给爷爷拜年。

放下电话,许沁也是良久无言,庆幸除夕值班,不用做选择。她不想回孟家过年,可这关口若是和舅舅家其乐融融,也有些为难。

医院反而是最平静的去处。

那天宋焰也回不了家。

除夕有燃放烟花爆竹的习俗,是消防任务最重的时候。

宋焰的调令下来了,节后转去南城区消防支队报道。节前,得在中队守好最后一班岗。

到了除夕那天,整座城空空荡荡。打工的外地人全回了家乡,路上几乎没了车和行人,分外安静,甚至有些萧条。

跟许沁一起过节的是医院的值班同事们,每人从家里带了几样菜,拼在一起,边吃边乐,也挺开心。

因为过节,人人都宽容随和,输液室里吊水的病人们家属们格外客气,跟医护人员道辛苦道祝福。护士们准备了糖果橘子,发给病人和家属们沾节日喜气。

大家聚在输液室里看晚会,笑声阵阵,有种别样的温馨。

许沁靠在墙边,无心看电视,时不时低头看手机。

宋焰还没联系她,应该正忙。

自上次消防队一日游,两人又是半个月没见着。本想念得慌,逢了过节更是思念成灾。

怎么还不打电话啊?

许沁望着电视,手垂在兜里,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手机,一下一下,像敲着自己的心。

突然,手机一震,触麻的感觉从手指传到心间。她喜上眉梢,掏出持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名字。

她迅速走去走廊,接起电话:“喂?”

他笑:“没在忙?”

“今天市民很乖。”

她学他说过的话,他不禁笑出声,问:“跟同事们吃过饭了?”

“嗯。”

“好吃吗?”

“还不错。你呢?”

“刚在食堂吃完年夜饭。”

“热闹吗?”

“热闹,是不停想起你。”

许沁吸一口气,心口炙热滚烫,自和他一起后,这安稳幸福的感觉便从未间断过。

清冽的冷风从开着的一扇窗吹进来,吹不散她脸上滚烫的热度。

她看见窗外有红色的光线闪耀,走过去趴在窗台往外望。

夜幕中,对面cbd大楼上彩灯组成红色中国结的图案,“新春快乐”的字样次第闪现。

她微笑:“宋焰,祝你新春快乐哦。”

“同乐。”

“你什么时候下班回家?”

“明早六点。你呢?”

“一样。……这回下班,是下岗了。心情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说不出来。”

“失落也不要紧。回家了我安慰你。”

“这下我倒期待了。”他朗声笑。

“宋队长,祝你圆满完成任务哦。”

许沁慢慢走回输液室,唇上含着笑。

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恋中的人打电话叫煲电话粥,普通的清水白米,慢火炖着,米汤咕咕,清香四溢,一碗润甜的白米粥喝进肚里,暖身养胃。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比喻?

她继续靠在墙上看晚会。

到了夜里十二点,新年钟声敲响,城市上空燃放起灿烂的烟花,姹紫嫣红,来自四面八方。

她趴在窗口看焰火,想着此刻消防队里的宋焰是否也在仰望夜空。

她慢慢等待着时间流逝,等待着新一年的曙光到来,给她在急诊室的日子画上完美的句号,给她的生活开启新篇章。

然而,零点过去不到半小时,急救中心电铃大震,刺耳的声音将节日的欢乐气氛打破。

毫无预兆,不给人任何准备。

小南从值班室冲过来:“许医生张医生刘医生,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跟车。八烟桥一处工厂着火了。”

几位医护人员立刻动身往外走,有人纳闷:“八烟桥不属于我们这片儿啊。”

“八院九院人手不够,请求支援。”

许沁心中一凛,这意思是情况严重,可,怎么偏偏是这个关头。

十里台在第一时间接到上级命令,八烟桥一处厂房着火,火势严峻,周边消防队全被召集。

除夕夜,一栋栋住宅楼上家家户户的灯火灿若繁星,每个窗口内都是欢声笑语。

街道上却空无一人。

通向黑夜的道路畅通无阻,消防车上红灯闪烁,直奔事发地。

宋焰他们赶到时,都骇了一骇。这是八烟桥最南边的城乡结合地带,厂区面积恐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外.围全着了火,像一头巨大的火兽在黑夜中嘶吼。

而这火兽背后,是住宅密集的城中村。

前几批赶到的消防队正拿水枪朝里喷射水柱,可火势没有消减的迹象。

这是个印纸厂。厂区占地面积广,构造十分复杂。划分厂区和外界的不是围墙,而是一圈两层楼高的商铺,四面环绕。

目前能看到的着火地是这些商铺群。

厂区内部则分好几大块,车间区,仓库区,生活宿舍区。

十里台和七枫路两个消防中队刚到达熟悉地形后,便接到指令,先入生活宿舍区救火。警方已从工厂负责人那里了解到,虽然大部分工人回家过年了,但仍有不少留在宿舍里,跑出了一部分,剩下的被困。

迫在眉睫,消防员迅速在水枪掩护下进了厂区。

四面都是火,草地水泥地全部烧焦,黑色的烟灰被热浪掀涌着满世界飘荡,如人间炼狱。

宋焰等人直奔宿舍楼,冲进楼道,只见火舌缠绕着整栋楼房,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漆黑。

消防员们迅速分散,踹开一扇扇着火的门板,黑烟涌动,宿舍内床具衣柜烧成木炭。一层层搜索上去,不断发现被烧死的工人,或窒息而死,或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可宋焰他们已没有能力去管这些可怜人的尸体,只能继续向前,寻找幸存的生命痕迹。

宋焰和杨驰找到第五楼时,听到某间宿舍传来女人的呼救声。

两人循声赶去,窗户门板烧烂了,床板和衣柜上大火熊熊,挡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女人被困在里间,拿手帕捂着口鼻,剧烈咳嗽,一见人影,立刻大哭:“救命!”

隔壁宿舍也传来呼救,宋焰吩咐杨驰:“你去那边。”

“是。”

宋焰扫一眼火势,拿灭火器对门口一阵喷洒,灭出一道黑色道路。他快步冲进去,拉起那女人往外走,刚动身,头顶一阵黑灰抖落。

宋焰抬头,见火焰覆盖的天花板上断下一根横梁。

宋焰立即将那女人推向门口,自己迅速后退。

女人扑到门外,着火的横梁砸落在地,火花四溅。

宋焰喘了口气,被烟呛得直咳嗽,正想办法出去,却见四溅的火星点燃了屋角煤气罐表面的油漆层。

女人尖叫:“你后面!煤气罐!快跑出来啊你。”

宋焰本能要跑,一秒间差点儿迈步却刹住没动。上下左右到处是在找人的战友,要是爆炸,小型垮塌,后果不堪设想。

宋焰心一横,大步上去拎起那着火的煤气罐,退后一两步,女人看出他要干什么,惊吓跑开。宋焰加速前冲,一跃而起,跳过屋子中央着火的横梁,冲出宿舍,用尽力气将煤气罐扔向楼前的空地。

煤气罐脱手,飞向空中,尚未落地,一声巨响,罐子爆炸成一朵烟花。大团大团的火降落地面,和其他火丛融为一团。

宋焰被那声巨响震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停,阵阵发疼。他手撑着墙壁,不停喘气,足足十秒才缓过劲来。

厚重密封的防护服压在身上,已全湿透,像是流过几公斤汗。他稍事休息,很快咬牙继续。

两队人冒着烈火和高温,前前后后找到几十个被困的工人,将他们救出。

出火场时,宋焰发现火更大了。

另外几队消防员在库房和车间外灭火,可外层商铺的火还在烧,消防车进不来,不论是拉管道,还是高空架云梯朝内喷水,都面临辐射范围的局限。

此刻的厂房像一座铜墙铁壁的围城,白花花的水从四面八方喷**来,却难以触及它的中心。

面积太大了!

宋焰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同行的每个队员都脸色严峻,谁都意识到这次出大事了。

许沁站在厂房外,望着这烧红了半边天的巨大火场,不敢相信现实生活里竟会出现灾难片中的情景。

而她没有多余的时间震惊,受伤的平民、消防员不断被送来。重伤的人一拨拨送去医院。

许沁强行将宋焰的事抛去脑后,认真工作。可再怎么冷静克制,每当受伤的消防员被抬过来,她还是不可控制地心惊肉跳。

灾难面前,每个人的心理防线都面临着冲击。

她一颗心始终悬着,直到某一刻,她看到一群人从烈火之中走出来。她先是看见了小葛,心瞬间一提,目光立刻在他身旁搜索。一堆漆黑的脸,她还是立刻找出了宋焰。

她一瞬不眨盯着,看见他衣服上全是烟灰血迹,此刻他活生生在那边,她的心却没法安稳,反而更慌。

因为,

火越烧越大了。

果然,宋焰根本没看到她,一出火场迅速接过身边不知是谁递来的水瓶,往嘴里灌几口了又往脸上冲一道,快步走到指挥部去了。

视线很快被挡,一个消防员背着受伤的消防员冲过来:“医生!”

许沁收回思绪:“小北!”

“是!”

迅速接过伤者,他被倒塌的墙壁砸到脖子,后脖上烧得血肉模糊,头发掉了一大块。

纵使护士也看得心惊胆战。

今晚接了太多的烧伤者,每个医护人员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许沁冷静地给他处理完,待迅速包扎好,她将后续工作交给护士,自己下了救护车去找下一位伤者。

在这时,两个警察匆匆走过,朝指挥部那头喊:“厂里有几个车间非法生产烟花爆竹!厂长刚自首!里头有易爆物!”

话音未落,火场里突然一声震耳巨响,爆炸声响彻天际,黑色蘑菇云从漫天火光中腾空而起。

冲击波震荡着空气中的粉尘黑烟,扑了许沁一脸。

几处高耸的云梯剧烈摇晃,火场上空的消防员瞬间被浓烟和火焰吞没。

幸存者,医护人员,民众,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烈火烧着砖块水泥噼啪炸裂的声音。全世界都在燃烧,全世界都在炸裂。

可远方的夜空中,仍闪耀着绚烂的烟火,提示大家今晚是除夕。

控制不住了。

要崩溃了。

人群里有人哭起来:“别再烧了。求求你了,别再烧了!”

可是,她在求谁呢?

所有人尚在惊骇之中,指挥部那边有了动静。

成队的刚从火场里回来的消防员戴上头盔,背上灭火器,准备再次进去。有的趁着间隙用水龙头将自己从头到脚淋湿,全然忘了现在是寒冬。

一个消防员刚跑向工厂大门,里头再度传来一声爆炸,黑色蘑菇云再度冲天。

冲击波震荡,外圈商铺在顷刻间一栋接一栋轰然倒塌,火焰,烟灰,尘土,漫天飞溅。

警察命令救护车和医疗队伍迅速撤后拉开安全线。

尘土散去,里边一片汪洋火海,车间厂房处处火焰缭绕,几栋楼炸成废墟。

拦不住了,在灾难面前,人的血肉之躯何其脆弱。

许沁看着远处那熊熊燃烧的楼房,恐惧像深海的海草将她全身捆绕。

这感觉似曾相识,像噩梦里出现过这样的火海和大楼。

她如同独自站在地狱边缘的人,动弹不得。

“医生!救命!”

刚才第一个冲进去的消防员被倒塌的墙体砸中脑袋,他的队友哭喊着将他背到救护车旁。

可临组的医生检查发现,没呼吸了。

他的队友不肯放弃,嚎哭着跪在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被火烤的通红,裂出无数血丝。

而他们的战友们,还要迅速往里冲,仿佛他们的生命不是命似的。

“你们别进去了!让它烧吧!别去了,会死的!”小南崩溃了,大声哭喊。

这一喊,更多的人冲消防员喊起来:“别去了!让它烧吧,别去了!”

消防员们充耳未闻。

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心知凶多吉少,

可谁都没有办法,没了办法,火一直在烧,不停下来,总得有人去把它拦住。

能怎么办呢?

他们的战友已被困火场,奄奄一息等待营救;

而背后是更广阔的居民区,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他们都不去,谁去呢?

那墨蓝色消防服上的黄色警示线刺痛着许沁的眼,她突然朝他冲过去:

“宋焰!”

宋焰正准备进火场,听到许沁的声音,始料未及,回头时狠狠一怔。

她头发上脸上覆着烟灰,白大褂上全是血迹尘土,望着他,表情执拗而恐慌,语速极快,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爆炸了,是这栋!”她仇恨地用力指那栋楼房,眼睛却盯着他,恨死了,“是这栋!是这栋啊宋焰!我……”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再度张口,“我……”

求你别去。

会死的啊!

求你不要去!

求你不要丢下我。

晶莹的泪水涌上眼眶,她死死含着,摇一摇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宋焰眼睛通红,他一脸的伤痕,脸颊和嘴唇都是干裂的:“许沁……”

他无话可说。

许沁望着他,一声没吭,她咬着牙,下一秒,眼泪疯了般哗哗直流。

你死了我会跟你一起的,绝对!

她用力看着他:“宋焰,你带我一起死吧。如果你会死,带我一起死吧!”

他狠狠一震,眼中出了泪雾,却很快被涤荡的热空气蒸干:

“我会回来找你。”

时间紧迫,他没有安慰,迅速转身离开:“走了。”

竟是这样,匆匆一别。

许沁立在原地,潸然泪下。

呆站数秒,猛然发现视线中已没有他的身影,她慌忙回头搜寻,却只见他消防服上的警示线在火光中闪了一下,消失了。

那一刻,许沁突然不哭了。

她迅速抹掉脸上的泪,返身大步回到阵地里去。

害怕,恐惧,担心,悲伤,所有个人的情绪在这场浩荡的大火面前已不值一提,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在心里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她不害怕了。

无论这场火结局如何,她和他的结局都已注定,只有在一起,没有别的选项。

等天亮,是生是死,她都会和他在一起。

有了这个认识,便无所畏惧了。

她迅速收拾心绪,和自己的同事们一起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更多的消防车碾着废墟开进厂区,时不时仍有爆炸声传来,仍有伤员被送出。

许沁忘了这几个小时是如何度过的,脑子像是麻木了,机械地浮现着读书时课本上的内容,仿佛要将毕生读医之所学在这一晚用尽。

噩梦持续了整整一晚。

天快亮的时候,火势终于被抑制,渐渐转小。

渐渐,大片大片黑色的废墟浮现出来,黑烟缭绕。是终于胜利的标志。

终于,一批批消防员从废墟中走出,回到消防车边,一个个跟倒下的秧苗一样瘫倒在地,连喝水冲脸都顾不得,直接睡进了灰尘泥地里。

一拨接一拨的消防员从冒着青烟的火场中走出。

那时,医护人员的工作也临近收尾,许沁忙完手中的事,立刻跑去找宋焰。

地上横着躺着的全是消防员,满身泥灰,连刺眼的黄色警示条都被灰尘蒙住,所有人都像埋在土中,沉沉睡着。

一张张脸都是陌生,许沁走过一辆又一辆的车,找了好久,终于看到来自十里台的脸,是那次她在训练场上点过名的。

她像见到亲人一样跑过去,拿水冲冲他的脸,把他的眼睛洗干净。

那孩子睁开眼睛,看到她,疲惫一笑:“嫂子。”

许沁的泪一下涌上眼眶,忍住了:“你睡会儿啊。”

“嗯。”

旁边传来动静:“嫂子……”

许沁回头,小葛躺在地上,嗓音沙哑:“帮忙……点个名……”

“要是,你忘了,我告诉你。”

许沁点头:“好。”

空气里仍是刺鼻的烟熏味硫磺味。她站起来,看看四周,清一清嗓子,竭力高声道:“杨驰!”

“到。”虚弱的回应来自她身后。杨驰举了举手,半月前在操场上英姿飒爽的人此刻狼狈不堪,应完便闭上眼睛沉睡了。

许沁吸一吸鼻子,在冬日清晨的冷风里瑟瑟发抖,声音却愈发清亮:“葛毅!”

“到。”小葛回答,半阖着眼,等待她念完全员的名字才能安心休息。

可许沁记忆力好,清晰地记得那张表格上的顺序:

“李成!”

没人回应,许沁一怔,心脏狂跳,她四处看,紧张起来,“李成!”

“到。”他在睡梦中被叫醒,应答一声。

落了口气,继续,

“邹行!”

“到。”

一个一个点名,被点的士兵相继安心睡去。

点到最后,一个不少。

许沁微微呼出一口气,

可……

她看看四周,看着脚下七倒八歪的士兵们,另一种恐惧将她裹挟,她微微颤抖起来:

“宋焰!”

没人回应。

“宋焰!”

所有人慢慢张开双眼。

“宋焰!”

许沁发慌了,四下望,每个方向都竭力喊一遍,可没人回应。

小葛缓缓坐起来,

“宋焰呢?!”许沁厉声问,“你们连长呢?!”

她抖得不成人形,双手紧紧揪扯着身上的白大褂,心中的恐惧像是一张被拉满了的弓,即将把她整个人折断。她凄厉大喊:

“宋焰!”

“到。”身后传来一声疲惫而嘶哑的应答。

许沁错愕一秒,立即回头。

新年的第一抹阳光升起来了,柔和着洒在冬日苍茫的大地上,

他站在黑色的废墟和鲜红的消防车前,一身伤痕与灰尘,看着她:

“到。”

她愣愣的,孩子般踉跄地扑上去抱住他,他接住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男人一低头,泪水簌簌滚落。

一瞬间,所有的悲戚、恐惧、怨恨、痛苦都找到了出口,

她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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