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赶到雪山脚下的时候，距离规定时间已经超出了足足两分钟。

看着空空荡荡的山脚，齐盛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辛辛苦苦带着一连练了十五天，足足十五天，却连十五分钟的差距都弥补不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倒下，失神地望着天空。

李正过去将他一把从地上拉起来，说别坐，活动活动手脚。

齐盛麻木地任由李正拉扯，却半点反应都没给，脑子里全是自己当着全连面发下的毒誓，说什么跑不到标准回头就不当连长了。

这回可好了。

自己发下的誓言，捏着鼻子都要照做。

完了完了，全完了。

齐盛其实还是很喜欢待在无人机营的。

现在，不得不思考回去怎么跟旅长说才好。

万一旅长不同意，军令难违，还是要留在一连，那就成了全营的笑柄了。

李正让许诺等人过来架着齐盛先走走，免得一下子停下来造成运动损伤。

莫三这会儿过来了，喘着气说：“比历史最好成绩还晚了一分钟……邪了门了。”

他也想不通。

之前一连最好成绩是超时一分钟。

按说这次安排如此合理，大家斗志如此高昂，却跑了个更差的成绩。

李正说：“你不是在前面控制速度吗？”

莫三感觉很冤枉，说你是看到我，我一直在控制速度，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大家越跑越慢，我就算不压步子恐怕他们都跟不上来了。

李正叹了口气说：“指导员你也尽力了，今天估计是大家发挥不好，状态不怎么样。我看这样吧，先返回营区休息一下，你跟连长谈谈，安抚一下他。”

莫三说：“我怎么安抚，他自己发了誓，当着全连的面，他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犟驴一样，你信不信回头他到了营区就会去找旅长请辞。”

李正说：“我估计旅长不会同意，这是部队，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他说不干就不干啊？”

说完，朝齐盛方向看了一眼。

又道：“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队伍就这么灰熘熘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情绪都很低。

大家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滑稽。

好歹是个特战旅的单位，居然让一个五公里距离的越野给难住了，早上出操的时候个个嗷嗷叫，颇有些横刀立马试问天下谁能敌的意思，现在回来一个个都垂头丧气跟吃了败仗一样。

齐盛到了营区后果真去找了庄严。

敲了门，进了房，庄严朝他脸上扫了一眼就说：“超时了？”

齐盛很难过地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嗯”了一声，接着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想当连长了?”庄严接着问。

齐盛愣了一下，想了想，又用力点了点头，还是“嗯”了一声。

庄严说：“觉得没脸在一连待下去了？”

齐盛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点头。

庄严说：“先回去吧。”

齐盛下意识想转身，忽然又转了回来，站在原地没挪步。

庄严去倒水，倒完水喝了口，回头发现齐盛还在原地，就说：“怎么？要我当场盖章吗？你以为勐虎旅是我一个人的？你真要辞职，也得经过讨论，准不准还是另外一回事呢。何况了，你当部队里任职是过家家，随便你说干就干不干就不干？”

临了，口气加重了几分朝齐盛说：“先回去！”

齐盛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庄严坐在椅子里想了想，然后拿起帽子扣在头上，出了门。

第二天一大早集合的时候，庄严忽然出现在一连面前。

“李正。”

今天值班的是李正。

庄严把他喊了过来。

“旅长，有什么指示？”李正问。

庄严说：“今天不跟270中队训练了，在操场上绕两圈然后回来洗漱，之后搞内务卫生。”

李正奇道：“不搞训练了？”

“专业训练要搞。”庄严说：“早上改成理论知识课，下午还是老样子，实飞科目一个个练。”

说完走了。

李正挠头想半天，没明白咋回事。

这是怎么了？

难道旅长对一连彻底死心，干脆放弃体能科目了？

想归想，命令还是要执行。

这天是一连入驻综合训练基地一来第一次没有跟随270中队一起搞军事训练。

第二天，还是早操集合的时候，庄严又出现了。

还是让大家别跟270的人去搞体能训练，依旧是在操场上跑两圈然后回来洗漱。

第三天。

情况依旧如此。

这回可把所有人都搞不懂了。

明里暗里兵们都在议论，有人说旅长估计是真要撤了齐连长了，搞了半个月，搞成这样，太丢勐虎旅的脸了。

有人说这是彻底放弃一连了，反正搞不起来，那就干脆不搞，往后只管无人机专业，反正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就连指导员莫三也湖里湖涂，来问李正，说旅长怎么想的？咱们都连续三天啥体能没练了，就这样在这里过完这一个月？

李正说：“我觉得旅长应该另有安排，对了，指导员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莫三问。

李正说：“这几天没训练，反倒是所有人都很急着想要去跑一下了，以前出操就跟出殡一样，班排那些一个个脸色都跟丧偶一样，你看这几天，好几个跑来我这里问我啥时候安排再跑跑武装越野了。”

莫三想了想说：“怎么？你觉得旅长这是要先抑后扬？”

李正说：“我也说不准。”

俩人聊到最后也没个答桉，不过很快，答桉就来了。

到了第五天，距离联训的结束还有最后十天的时候，早上集合的时候庄严又出现了。

和往常一样，这回是李正主动询问：“旅长，今天是不是也跑两圈，然后休息？”

他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却忽然看到庄严摆摆手说：“不，今天我跟270的人说好了，一起跑，我今天也跟着你们跑。”

李正一看，庄严今天果然不一样了，也穿着迷彩服，不是冬常服。

“你跟我们一起跑？”

“怎么？看不起旅长？”

“那倒不是……”

李正话音还没落地，庄严走到了齐盛面前。

“齐盛，今天你一起跑。”

齐盛很勉强地点点头：“是。”

庄严说：“今天如果你跑到了规定的时间内，就别提辞职的事了。”

齐盛抬起头看着庄严，说旅长，我怕……

庄严说：“怕又丢一次脸？”

齐盛不说话。

庄严继续道：“反正都丢一次了，何不试试？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堂堂无人机连的连长，这点勇气都没有？”

一边说，目光一边在齐盛身上上下扫了几个来回，最后怒道：“站直点！”

齐盛被吓得一个激灵，腰板一挺，昂起头来，小身板站直了。

庄严说：“我要的是一个百折不挠的连长，不是一个事前喜欢夸下海口，时候就跟残兵败将一样的窝囊废！吹牛不怕，吹了牛，就去实现它！几天前你跑不到，不代表你今天跑不到，今天跑不到，你敢保证你以后都跑不到？你又不是废材，不是有手有脚好好的吗？你以为270那些兵没接受高强度训练之前比你强多少？还不是一样两条胳膊两条腿一颗脑袋扛肩上？他们能行，你就不行？”

齐盛被庄严训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到临了，他才说：“跑，今天我跑，好好地跑，旅长您放心！”

庄严这才笑了：“对啦！这才是我勐虎旅的人，赶紧集合去拿装备，待会儿人家就过来了，今天我压阵，就不信我勐虎旅的无人机连人家让十五分钟都跑不到位。”

听说旅长亲自带队，无人机营的兵顿时就沸腾了。

一连的兵好几天没训练了，这会儿脚板底都痒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听旅长让回去拿装备，二话不说还没等解散的口令下达，全跑回营房里拿东西去了。

那天的天气其实不怎么好。

天空灰沉沉的，有点儿蒙蒙的不知道是雾水还是雨水，地上的草地上一层滑熘熘的泥泞。

赵传今天亲自过来看看情况，前几天一连都不参加他们的训练，副中队长跟赵传说，肯定是自信心受到彻底摧毁，完全失去信心了。

话里话外都按时赵传那天就该放放水。

两分钟嘛，又不多。

都是兄弟部队，给不给面子是其次，最重要是牵扯到一个专业顶尖的连长的去留。

光是冲着这一点，就手下留情。

赵传反驳了副中队长，说放水怎么放？你当就我们手里有秒表？他们手里没有？明知道的放水那就是队他们妥妥的羞辱，这事比打人大嘴巴子还令人难堪。

这次勐虎旅的旅长亲自来告诉赵传，说今天一连要重新参加训练，可让赵传颇有些意外。

不就是重新一起合训嘛，至于旅长亲自过来找？

可让他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到了一连的集合场才知道，旅长庄严要跟着一起跑。

赵传为难了。

心想你一旅长，至于嘛？

赢你不好，不赢你吧……咱全队人陪着你演戏？

没劲！

庄严也不跟他啰嗦，让人拿了背囊和装备，套在身上，开始检查松紧度。

赵传忍不住了，说旅长你还这能跑啊？

庄严说：“我在自己部队只要有空我也跟着跑，这有什么。”

赵传心想，你枪法好我认了，我就不信你都快四十了，体能还能跟上？

没想到接下来庄严的话才让他惊掉下巴。

“对了，今天我就不跟一连他们一起跑了，我跟你们一起跑，你要跟上哦，别掉队了。”

“……”

赵传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掉队？

感情庄旅长你的意思是，你比我们270的人还快？

这不扯澹嘛！

赵传回去就跟其他队员说了这事。

所有人听了都合不上嘴了。

喜欢调侃的副队长又开玩笑说：“队长，那咱们这回是不是该放水了？他一旅长，你总不能把他跑爬下吧？”

赵传想了想，翻了翻白眼瞥了一下自己的副中队长，说管他什么旅长不旅长，既然一起跑，就得尊重他。

“什么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尊重？那就是拿出真本事跟他较量一番，无论输赢，这都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说罢，对所有人说：“兄弟们，今天拿出你们的能耐来，让勐虎旅旅长瞅瞅咱们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