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指名道姓的那些，都是朝中得力干将，话音未落，他们便随着众位臣子一起上前一步，接着齐齐跪倒在地。
“臣等愿唯吾皇马首是瞻。”
姜伯庸愣愣退后一步，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口中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郁瞳见他这样，不由得心中痛快，趁机添油加醋:“姜大人，世上无绝对，凡事皆可能，不过......”她顿了顿，“你手下的死士武功不赖，但比起我和顾钰还是差了些。”
姜伯庸浑身一震，郁瞳这些话已经证明了昨夜发生的事，难怪之前他派去观察两人的人看不出丝毫蛛丝马迹，瞧这情形，恐怕顾钰则是昨夜才知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
棋差一招，无论如何，他还是输了。
不过，哪怕是输，他也不会让那人的儿子好过。
欠下的债，注定是要还的。
姜伯庸狠狠地看着萧秦宋，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拆迟入腹，他一字一顿道:“萧秦宋，我就是死了，要让你受尽天下人唾骂，让你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
萧秦宋皱眉，觉得他话里有话，没想到他果然接着道:“你不会以为真相只有这一个吧，你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
顾钰眸光微微一动，他差点忘了，除了姜伯庸仇恨的起源，还有一件更大的往事，事关萧秦宋皇位。
“什么意思？”萧秦宋此刻讨厌极了这种一无所知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虽然现在对方处于劣势，他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姜伯庸嘴角危险地勾起一笑，没有说话，却是转身拔腿就跑。
萧秦宋身后的侍卫要去追，被他拦住。
他们所在的离欢殿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而与它齐平之处只有对面的一处钟楼，上面挂着一座景明钟，乃是皇帝平时用来紧急召集朝臣通知消息的地方，姜伯庸此刻正往那头跑，心思昭然若揭。
顾钰眉头紧皱，悄悄派人去取来一样东西。
姜伯庸虽然野心极大，无恶不作，奈何年事已高，人不服老都不行，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那个钟楼之上的时候，喘了好大一会儿才双手扶上那敲钟的物事。
萧秦宋看着白发苍苍的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这时，顾钰将一支箭塞到了萧秦宋手里，他一愣，顾钰却递给他一个安心加鼓励的眼神。
“咚”，姜伯庸撞了一下钟，对着众人大喊:“你们听着，我姜伯庸今日在此公布一件事，事关前朝皇帝得位，和当今皇帝血统......”
“胡言乱语。”顾钰故意高声喊了一句，稳定民心回头看向萧秦宋，“此人留不得，请陛下尽早做决定。”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在萧秦宋面前跪了下来:“请陛下三思。”
“咚”，钟楼上的姜伯庸又撞了一下钟，继续道:“惜年怀康太子......”
“陛下”，顾钰急忙凑近萧秦宋耳边，“你若是想知道我事后再详细告知，现在，请陛下以天下人为重。”
萧秦宋看了他一下，眼神闪动，双手终于缓缓举起来，手里拿着弓箭。
“咚”，又是一声钟响，只不过这次姜伯庸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一支箭羽刺入胸膛，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倒在了钟楼上，鲜血淌了一地。
萧秦宋双手无力地往下垂，表情恍惚，这时却听到刚刚负责看护姜华予的侍卫惊叫了一声:“姜小姐人不见了！”
顾钰双手轻轻扶着萧秦宋肩膀，道:“钟楼上。”
随着萧秦宋一起，万人目光刷刷扫过去，他们看见，就在姜伯庸倒下去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穿着堪比地面鲜血颜色的嫁衣，一身繁琐衣料，颈上的头饰不知去了哪里，一头如瀑长发散落，远远看去几乎美到惊心动魄。
姜华予颤抖着双腿走近，倒地不起的姜伯庸脸颊苍白，嘴唇微张，眼睛里满是不甘心，看见她俯下身的时候，又突然多了几分愧疚和悲哀。
姜华予直直的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问:“父亲，从头至尾，我不过只是你复仇的棋子？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作过女儿一样看待？”
姜伯庸面目痛苦，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气游若思:“华予......女儿......对，对不起......”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简简单单，却已经回答了所有。
今生没能完成复仇，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遗憾。
而姜华予，却是这遗憾之外的一场意外。
她原是仇人之女，是他复仇计划中最大的棋子，也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姜伯庸直到死前这一刻才明白，他终究高估了自己。
姜伯庸的手一直保持抬起来的姿势，姜华予不为所动，面上却不觉流下泪来，直到那只手隐隐有了下落的趋势，姜华予瞳孔一缩，再也无法保持冷眼旁观的姿态，猛的往地上一扑，想要抓住那只手。
然而终究是枉然，那只手在距离她的掌心只剩下半寸之遥的时候，恰好滑落下去，无声无息，姜华予愣了一下，泪眼朦胧，再抬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
姜华予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窒息一般的疼痛，看着这个被她称作二十年父亲的男人静静沉睡的容颜，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翻来覆去却只有一言。
我不怪你。
父亲，我不怪你。
但你何故弃华予而去？
华予从未见过娘亲，秦宋哥哥被他人蛊惑，如今就连你也......
姜华面容呆滞，只感觉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各处涌来，将她完全吞噬。
离欢殿前的高台上旁观的众人只看见姜华予身子一倾，也倒在了钟楼上，萧秦宋朝石斛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即带着人上去救人。
这一场荒唐的闹剧来去匆匆，现场许多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不知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姜伯庸一死，不少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萧秦宋手里还握着一把弓，距离他最近的顾钰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