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恒星的氦闪，又仿佛双星的合并，亦好似超新星的爆发，以母舰为中心，一朵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沙漏状花火在星海中绽放，幽蓝白炽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星空。

又只是一瞬，光芒消尽，夜空中重归平静，只剩下犹如眨眼星辰般的余尽在宣告着一秒前的故事。

月球指挥大厅中，所有人同时摘下了作战头盔，望向如木偶般静静矗立的杨文志。

“啪！”

“啪啪！”

“啪啪啪！”

掌声开始从二楼响起，片刻后，如雷一般的掌声彻底溢满了整个指挥大厅。

掌声中，杨文志摘下头盔，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犹如锅贴般贴在额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先对着大厅敬了一圈的礼，随后转身立正面向二楼。

刹那间，所有指挥官都站起身来，整齐划一地抬手敬礼。

“稍息！”

“干得漂亮，小伙子们。”

……

二楼上，所有将军们回归原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

毫无疑问，即便在杨文志撞向对方母舰的那一刻，敌人舰队已经被确定了转向离开战场，但他这一撞的意义依旧无比寻常。

在座的将军们，当然要看结果，但更看重的却是过程。

“伙计们，我们是现在总结还是等前线指挥官的报告出来后再总结？”秦将军无疑是整个会议室中最为兴奋的人之一——这是他领导太空防御公约力量对敌反击的第一仗，而且还是完全敌我不明的第一仗，就打出了六换七，摧毁敌人一艘母舰，三艘“战列舰”，三艘驱逐舰的战果，还迫使敌人舰队直接转身就跑……

这都已经不能用大胜来形容了。

“趁着热乎，我们简单说下思路？”牛主任笑着提出了建议，目光也随之望向了叶铭。

在座的，都希望听到叶铭从技术上，从科学上来对敌人舰队的能力以及整个执行者文明的等级进行一个总结。

“嗯，可以。叶总，给我们总结几句？”

面对两位老朋友的邀请，叶铭自然不会推辞，事实上这也是他之所以全程围观乃至“指挥”这一仗的原因。

“我就简单说下杨文志少校单兵突破所带来的启发。”

“首先，敌舰队是采用的储能系统，而非神秘莫测的‘超级能源’，这从对面的分波次拦截就可以看出——不然的话，对面完全可以直接引导攻击，全方位封锁行经路线。”

众人齐齐点头，这个叶铭在之前已经简单说了下。

“其次，我们改进的传统导弹，对敌舰队的太空战机，也是有用的。”

叶铭说着便迅速打开战场回放，指着Y18号扑入敌战机群的瞬间画面：“从数据显示，Y18一共释放了三波导弹，第一波导弹的目标是三艘驱逐舰，但很可惜，被驱逐舰的近战火力拦截了。”

“但第二、三波的目标是敌战机群，我们可以看到，一共取得了四架次击落的战果，在上百马赫的目标速度下，这个击落已经很了不起了。”

众人纷纷称是。

“这就表示，我们今后应对太空战机也多了一种选择，就是可以派遣飞机携带导弹进行远距离拦截。”

“第三，对面并没有释放导弹，而是很依赖粒子武器。”叶铭沉吟了两秒后笑了笑：“我不予置评这种发展方向到底对不对，但怎么说呢……高能粒子武器对储能的需求始终是硬伤。”

这时牛主任插嘴问道：“那我们的二维超级电容能解决吗？”

“能部分解决，但目前还不能完全解决。”

“你继续。”

“第四，便是重头戏。”叶铭说着看了一眼下方，此时指挥官们已经纷纷结束指挥，将飞船交由艾塔控制，并将二者的距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来实行充能。那两位立下大功的指挥官正被人围着，和战友总结着经验。

“我们知道，Y18在决定出阵迎敌后，便一直是手动控制——他期间躲过了无数次的主炮攻击。”

“我们把这些归结于技术，显然是不可能的。”叶铭轻轻咳了一下，嘴角浮起笑意：“科学不讲运气，但战争中嘛……我觉得运气和第六感这东西，应该还是有的。”

众人哈哈大笑，秦将军意味深长地一叹：“这个，我们就不说了。”

“还是得说一点……就是人在危机的时候，所做出的决断，或者说下意识的行为，是有效的。从设计之初，艾塔的定位便是人类的终极助手，她最擅长的是逻辑和理智，而非玄乎的东西。所以，在危机的时刻，在决定命运的时刻，人类的决定，或许比艾塔更准确。”

“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决定，也应该由人类自己负责。”叶铭抿了抿嘴，望向众人：“这便是我对杨文志少校那离谱的刀山火海之路的总结。”

“说得对！”

“说得好！”

“没错！人类应该为自己负责！”

众人纷纷附和，也同时面带笑意，就算是秦将军也点头不迭，一时间会议室中笑声不断。

于公于私，他们作为人类军事力量的代表，都希望人类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非交给一个“万能”的AI——当然，前提是人类“能够”掌握，你总不能和AI相比差得太离谱，对吧？

现在叶铭表示，在危机的关头，人类或许能够比AI做得更好，那他们当然一万个乐意听了。

叶铭微微一笑：“第五，便是撞击的结果。”

“因为速度太快，且Y18是带着护盾撞过去的，因此我们无法获知撞击的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但这可以给我们一个足够的启发，就是当高维空间膜接触到一切三维物体的时候，它将会立刻生效，将触碰的一切都送进另一个维度，继而引起目标结构上的解体。”

“这给我们的启发是什么？”叶铭四下看了一圈，如同老师提问一般问道。

诸多将军们纷纷陷入沉思，片刻后，涅夫斯基将军眼睛一亮，用口音浓郁的普通话答道：“就算补天计划失败，我们也能够进行自杀式的拦截。”

“没错！”叶铭朝着对方投去赞赏的目光，重重点头：“除此之外，也证明了，第二代、第三代米粒的攻击方式是行之有效的。”

在解决能源问题后，第二代米粒将会定义为曲率导弹，那时候，别说拦截，恐怕是连发现……好吧，发现还是能够发现的。毕竟那玩意发出的引力波堪比一个大号天线，整个星系都能收到。

但又怎么样呢？引力波是光速传播，而曲率导弹，是可以超越光速的。

至于第三代米粒，则将会是人类完成了二三四维完全统一之后的产物——它可以直接从三维越近高维，再跃出三维达到指定位置。

而这两代，所采取的攻击方式，都将是直接依靠高维空间膜与目标进行接触，继而引发目标结构坍塌，达到摧毁的目的。

从某种意义上，Y18最后的那一撞，便是一枚慢速的“二代米粒”。

在简单介绍了一下新一代米粒的攻击方式后，叶铭轻轻呼了口气：“最后，便是敌母舰的爆炸。”

“坦白说，母舰的爆炸，其烈度超过了我的预计。”

“我们现在已经可以明确确定，敌人舰队的速度之所以慢，完全是因为其母舰拖累了的缘故——在之前我们甚至一度认为，敌人舰队的推进系统不过如此。”

“但从我们摧毁的敌舰的殉爆烈度来看，之前我们的认识是错的，敌舰采用的是反物质推进——因为最后那场类似超新星爆发一般的光芒，只有反物质湮灭的时候才能释放出如此强大的能量。”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对视中，牛主任小心地问道：“既然他们有反物质推进，为什么会这么慢？”

——那艘启迪者的飞船，图拉号还停留在太空船坞呢，其光速百分之五点速度让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不知道，但如果我们采用了反物质推进，也只能如此龟速的话，那么只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我们的推进系统不行，其二是质量太大。”

叶铭说着轻轻吸了口气：“就算用了反物质引擎，也要遵守基本原则，质量越大的物体，要加速到光速，其能量需求就越大。”

“那……我们呢？”

“嗯，等到我们能够开采反物质的时候，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烦劳。”叶铭笑着，最后望向众人：“基本上就是这些，详细的，可能就要参考前线指挥官们的经验了。”

“好，那我们下去跟小伙子们说一说！”

***

杨文志与斯米尔快步走出作战会议室。

或许是考虑到他们已经饿着肚子连续战斗了八个小时，这次作战会议并没有开多久，甚至都没有之前的模拟训练总结开的久。

在会上，太约的大老们齐齐出场，毫不吝啬对众人的赞美，但没有具体表扬到某个人。

毕竟，能打赢这第一仗，是集体的功劳。

不过杨文志和斯米尔也没怎么在意——在战斗的时候，他们确实很激动，很紧张。特别是当艾塔不断将地方的主炮攻击画面投射到指挥系统，又在耳朵边跟催命一般报告着各种数据的时候，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人毫不怀疑，彼时彼刻的他们，就身处在太空中，执掌着一艘孤军冲入敌阵的战舰。

但随着战斗结束，心情平复……所有人毫发无损后，那种紧张和刺激便渐渐消失了。

说白了，这和玩游戏没太大的区别——倒不是说没有当成邓管代有点遗憾什么的，但作为军人，战舰没了，自己却好好的，这总感觉差点意思。

正在行走间，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话说，老杨，之前冲上去的时候，是什么个心情？”

杨文志回头，只见率先支援自己的曾元海少校正在冲他挤眉弄眼：“是不是有点遗憾自己没在船上？”

杨文志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你小子，第一个嗝屁？”

“没办法，为掩护你多打了两炮，能量不够，抗不过去。”

“感谢。”

“说这些。”曾元海捏了捏他的肩膀：“闪了，回去洗澡吃饭，晚上还要写总结来着——为你们俩默哀。”

说着曾少校便灵巧地躲过了杨文志与斯米尔二人的肘击，自顾着与队友说笑着离去。

杨文志与斯米尔一对视，二人也同时一笑，露出无奈的表情。

他们二人的战术指令是最多的，那这个报告……自然也是最多，最复杂的。

但一想到有艾塔，二人便又心情愉悦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向宿舍。

……

三亿光年之外。

一颗幽静迷人的行星上，坐落着一座通天一般的钢铁巨塔，直冲云霄。

云海漫漫之间，恒星的光芒温和地透过玻璃，撒满位于高塔之上的某个房间。

房间的装饰很奢华，到处布满了各种野生动物的皮毛，带着一股浓郁的原始部落的风尚。

一张足足三米长宽的大床上，躺着一位身材高大，额头突出的智慧生物。从外表看，他的身高足足有两米五左右。

床头边，一座小巧的坐钟正在孜孜不倦地转着圈，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智慧生物一直沉浸在睡梦中，他吧唧着嘴，似乎正在梦中享用美食。

就在这时，一股轻柔的微风缓缓拂过，带着一抹沁人心甜的味道掠向床上的生物。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

“3级事件？”

智慧生物嘴里都囔着，随后坐起身来。

“三年前的三级事件？”

智慧生物伸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一个头冠戴在头上，同时闭上了眼睛：“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事件。”

下一刻，智慧生物睁开眼睛，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那是什么文明？”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窗户自动转为黑色，屏蔽掉了所有的光芒，继而，屋顶上降下了光芒，将发生在御夫座的战场一展无遗。

画面中，二十四艘战舰高速而至，数道光芒冲天而起。

画面中，一艘战舰高速离队，直奔己方。

画面中，超高速的导弹划破虚空，穿过拦截网，直达阵中。

画面中，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舰化为漫天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