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昌笑意盈盈的安排众人上车，自己跟傅作义坐了一辆车，拍拍傅作义的手说道：“宜生兄，从山西到呼伦贝尔，再到奉天，这一圈转下来，想必是即惊叹又兴奋吧？”

“还是次辰兄知我，此次到呼伦贝尔，接触了东北军的装备、了解了东北军的体系、训练和条令，真是感触良多，突然感觉自己是个假军人了！哈哈！”

见徐永昌也是一副同样如此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当十五旅梁旅长将整个旅的装备全部移交给我，并给我交接了整套的东北军训练作战体系和条令，我才发现，前次的战败居然让我有机会锻造一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强军，此番确实是又惊又喜啊！恍惚间，时间不过过去两年，我还清楚的记得28年我们是如何击败奉军将之赶出关的，这才不过两年，东北军、东北面貌焕然一新到如此地步，张总司令真得天授奇才不成？”

在经过市长李德新规划整治了道路交通，规划出机动车专用车道之后，奉天城内汽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车队经大东门、小东门一直进到城中心一座宅子，宅子占地广阔，院子内是一座三层高的洋楼，走进一看也甚是豪华。

袁庆曾等人相互挤眉弄眼，意思好像说道：“这看起来徐次宸虽然没有兵权混的也很好嘛！”徐夫人早已准备好了晚餐，宽大的餐桌上满满一桌子菜，酒是山西的汾酒，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旅途大家早已饥肠辘辘，此时看到酒菜早就食指大动。脱下大衣和帽子，用湿毛巾擦擦手，众人就坐，看着一桌人都是昔日同僚晋绥军的高级将领，不过半年时间却已经都是东北军了，真是沧海桑田变幻莫测。

“其实还有两位昔日同僚在奉天城，”众人不禁暗想还有谁呢？

“张桐轩现在担任宣讲总局学生处处长，专门负责大中小学学生的动员和军训事宜，楚晴波担任他的副手。我想着宜生兄和他们还未曾和好，今天为诸位接风我就没有请他们。”

众人大张着嘴一脸讶然的看着徐永昌，张荫梧居然还能咸鱼翻身？中原大战晋军一败涂地现在看转折点就是济南会战胜利后，晋军没有乘胜南下攻取徐州，而之所以没有南下就是因为张荫梧嫉妒傅作义的战功在阎锡山面前告刁状造成这一方向上的晋军一分为二，分了傅作义的兵权也延误了军机给了常凯申重整防线的时间。傅作义更是深恨之，整个晋军知道内情的也都对张荫梧的不顾大局小人行径对他十分有意见。这张总司令既然如此器重傅军长，却为何还要重用为整个晋军系统所排斥厌恶的张荫梧呢？

傅作义也很是惊讶和不爽，不过心里对晋军的失败已经完全放下了，遂淡淡的说道：“这想必是张总司令看中了张桐轩自律严格搞军事教育有成效吧！今日与次宸兄再聚就不说他了，一别月余，咱们老弟兄们在奉天再聚，我们敬次宸兄一杯，多谢次宸兄接待。”众人都举杯敬向徐永昌，说起来这还是众人第一次以东北军的身份到奉天，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老伙计在格外亲切。

徐永昌连连谦谢然后满饮，招呼大家吃菜。众人也是饿了，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也没有平日里吃酒那样。垫垫肚子之后，徐永昌才笑道：“其实，今天军政部安排专门军官去接机的，然后到军官俱乐部住宿，吃住都不用你们操心的。不过我想着我们兄弟也是月余未见，所以才跟副帅请了一晚上假给你们接风洗尘，晚上啊，你们就住在我这儿，明天一早一起去开会。”

众人连连道谢，虽说有公务食宿，但是哪有兄长招待尽心，而且会前跟军政部次长聊一聊心里也有数不是。

“不知次宸兄在奉天如何？对东北军政有何看法？”言归正传，傅作义问道。

徐永昌放下酒杯，摩挲着胡须想了想说道：“世昌到奉天不过一月，于东北军政能有什么认识呢？实在是不敢妄言！不过在座的都是多年兄弟，愚兄平日里一些观察这酒后跟你们说说，或对你们有所帮助。”

众人连连点头。

“这东北，虽说像晋系阎长官以下各有山头，不过张总司令天纵英明，在东北军政两界威望崇高，命令之下无人不从，恩威赏罚具为己出，而且张总司令十分重视部下的执行力，仅这一个月我见到的东北军中因为任务失期被处罚的军官就有三百多人次。所以以后张总司令但凡有什么命令，一定要保质保量执行，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可以提，但是绝对不能拖延决不能打马虎眼。”这个所有人都懂，吃谁的饭服谁管，这老农民都知道。

“张总司令受西洋影响，讲究科学管理，什么叫科学管理呢？就是说将每一项工作标准化定量化，编制计划和考核节点，按时考核督促，逐渐摆脱人治的影响。想必这个月你们也收到了训练大纲和考核标准，这只是在部队的层面，在每一个具体的职务层面我们军政部和总参谋部也在制定标准。在中国我们以前任何一支部队，有的师长重视白刃格斗，有的师长重视火力发挥，有的师长重视工事构筑，有的师长重视后勤补给，各支部队展现出各自的独特风格，受长官影响很大。现在东北军，哦，以后都叫国防军了，所有的都要重视，白刃格斗练到什么程度？怎么练？都规定的清清楚楚，要求总参考核军，军考核师旅，师旅再到团，一级一级的考核，比较繁琐但是很有效果，所以以后你们可以不用太在意人情世故往来这些事情，但是这个计划、执行、考核、总结和汇报整个流程都要认真对待，千万不要以为这些文字性的东西不重要不重视！”

傅作义听明白了，这就是用精细化管理取代粗放型管理。中国的军队几千年来都是取决于主将，将熊熊一窝。主上将军队交给将领，鞠躬谢道：军队交给你了，好好干！至于将领怎么干，怎么管理？全看将领个人的素质和能力。

所以汉武帝时期同样的汉军，同样是交给信任的外戚，卫青和霍去病将全盛时期的匈奴打的奄奄一息，而李广利领兵面对已经是丧家之犬一般的匈奴却是屡战屡败，好几次甚至是全军覆没。

所以中国乃至世界上历来都有千金易得良将难求的话，汉高祖晚年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要拖着病驱四处缴平叛乱而哀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而国防军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军队、作战全部格式化和系统化，军官们即使是平庸之辈，只要要找计划和条令做总不至于出错打败仗。

“所以啊，我建议你们分批次的申请到东北讲武堂将领班学习，尤其是慕颜兄，作为军参谋长，主管作战、训练等头等重要事宜，几乎是要当军里半个家，这如果对本军的作战体系不懂，对本军的装备能力不清楚，对友军的情况也不了解，这上了战场不是抓瞎吗？”

傅作义点点头，说道：“次宸兄说得对，这个月我们商量也应该这么办，这次会上我就向张总司令申请，我第一批就去学习。”徐永昌点点头，有此决心事情就好办了！

边吃边聊一晃就是两个小时，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众人都是受益匪浅。

民国以来，东北都是自成体系，奉军自有其特色，并不像关内直皖晋军乃至西北军都是脱胎于北洋军。奉军最初起源于老帅、辅帅、汤玉麟等老伙计的保险队和土匪，说是土匪军也不为过，之后经过第一次直奉战争的惨败，奉军引入大批日本士官学校留学生和保定军官学校的正规军官进行新式整军，在杨宇霆、韩麟春和姜登选三个士官生的主持，奉军总体是以日本陆军为模板建军的。即使是张学良主政之后，东北军虽然掺杂了大量的德军元素，更加重视火力之外，但是底子仍然是日军那一套。

酒到酣处，徐永昌借着酒兴，小声说道：“以往的奉军内部分为元老系、士官系和陆大系，这么些年老将们只剩下辅帅，不过他一心为公辅佐总司令，已经没有了争权之心。士官系领袖杨宇霆被赶去安东，这次会升军长，不再中枢影响力也大大减小。而陆大系自从郭松龄死后就只能依附于总司令，也不成气候。现在成立新的国防军，我们、孙仿鲁和宋明轩三个军加入进来，正是重新洗牌的时候，如果宜生兄你小心谨慎奋发上进，未来大有可为啊！”

徐永昌欲言又止，端着的酒杯掉在了桌上，大笑道：“过量了！过量了！”

众人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徐永昌叫过管家老仆安排众位将军住宿，自己拉着傅作义说是要抵足夜谈，众人苦笑不得的看着徐永昌，没想到一向老成持重的徐永昌喝多酒也会撒酒疯。

傅作义虽说不常喝酒，但是今晚上也比较有节制喝得不多，进到卧室将徐永昌放到沙发上关上门，回头一看徐永昌却眼清目明的坐的端正。讶然间却是明白徐永昌是有秘事要谈。

“刚才我的话只讲了一半。”徐永昌凑近了小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虚言安慰，据我观察，总司令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宜生兄你很有希望成为国防军张总司令麾下第一将！”傅作义不解的看着徐永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宜生兄，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今晚之后你什么都不记得我什么都没说过，明白吗？”

徐永昌严肃的表情和慎重的态度让傅作义紧张起来。“据我观察，预计明年八九月份间，国防军和日本关东军之间将会爆发战争！”徐永昌一字一顿的话如同一颗惊雷将傅作义炸懵，要不是他一贯敬重的徐次宸如此慎重的说出来，他一定会以为对方是在发酒疯。

“跟关东军打肯定会引来日军主力，到那时候就是我们中国和日本的大决战，将是决定东北、华北乃至是整个中国命运的决战。在这样的国运之战中，正是你展示你的浑身本事，展现我三晋子弟为国奋战精神的最好时机。宜生兄，现在东北军中乃至全国都对我们山西军人很是轻视，认为我们战斗力差，对于张总司令对于你的特殊礼遇太过，认为我们山西军人都应该回家抱孩子去！若是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你们军没有好的表现，战争后很可能就会被裁撤掉。所以，宜生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无论是为国尽忠，还是为三晋子弟争光，你们都要尽快做好战争准备，该上战场的时候咬牙拼命打出风采啊！”

军人之间强者为尊，最敬重的就是能打胜仗的将领，近几年的战争尤其是中原大战让山西军人丢尽了脸，徐永昌在奉天虽得张学良和张作相信赖，但是其他东北军将领若明若暗的轻视都让徐永昌郁结于胸，他真切的希望三晋子弟组成的傅作义军能够有好的表现。

傅作义一直冷峻的听着徐永昌低沉的话语，心里头却是波涛汹涌。跟关东军开战？跟日军决战？决定中国命运的决战？这些他从未想象的事情却一下子涌入心里，同时到东北后一些事情也逐渐浮现在脑海中。满洲里那样一个边陲小城居然也有日本人的领事馆，日本商人、外交官和军人随处可见即使是在最西北边陲的满洲里，日本人控制着东北最好交通线南满铁路和最好的港口大连，日本关东军就驻扎在距离大帅府不过几条街的奉天租借地，几乎隔几天就有中日满民众、中日军队的冲突报道，收音机里东北广播电台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说的一个词：保家卫国，一桩桩一件件都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不到东北不知东北之大，不到东北不知东北之危！难怪东北军强大若斯却不乘势南下！难怪夺取了关内大片地盘却只留四个军镇守，其中一个还是新投诚的孙连仲军和新编成的胡毓坤军！反而要迅速的将主力调回东北，即使愿意在编制、薪饷和装备上让步也一定要第八军和宋哲元军出关到东北边疆！

种种种种的迹象都表面张总司令还有大的军事动作，自己却一直只是担心他会南下夺取全国政权，现在经过徐永昌的一番话，傅作义恍然大悟，张总司令的种种动作都是指向日本人。可是，日本是列强之一，有着世界第三的海军和强大无敌屡战屡胜的陆军，仅凭东北能打赢日军吗？这万一要是失败了，东北沦陷、华北沦陷，中国岂不是要亡国了？

“次宸兄，中日国力、军力都相差悬殊，强行决战失败了怎么办？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劝总司令戒急用忍才是啊！我通过收音机也看到东北和华北在张总司令的领导下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尤其是重工业的建设，假以时日定当能够成长为强国，到时候在与日军决战将关东军赶出东北，岂不是更加稳妥！”

傅作义的劝说让徐永昌苦笑连连。“我最开始的想法跟你一样，以为是张总司令年轻气盛，连胜之下野心膨胀。可是几次跟他、辅帅还有臧总参谋长接触，我觉得他们丝毫没有大胜之后的骄狂和膨胀，反而有着一种决战前的焦虑和细致的准备，而我的想法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所以劝说的话我就没有说出口。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东北一日千里的发展我们能够看到，时刻关注着东北的日本人难道看不到？他们会给时间让东北顺利的发展然后击败他们？他们肯定会在张总司令发展壮大前动手！你想想，在天津的那个晚上，日本人可是甘冒得罪法国人的风险出动军队进入法租界偷袭张总司令！所以，我现在估计张总司令得到情报或者预计日本人将会在明年七八月份之间动手，然后按照这一时间节点进行最后的备战。”

“不论是日本人主动进攻还是张总司令矢志收复旅大赶走日本人，作义作为军人，战场上奋勇杀敌是天然职责，为国家、为民族自然要拼尽最后一口气，战死疆场也在所不惜。我只是希望，若是能推迟战争让国家发展的更加强大军队准备的更加充分，次宸兄位在中枢还是当规劝总司令一二才是啊！”徐永昌郑重的点点头。